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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9章 聽見死神的聲音(20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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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突然了。

就連姜意眠本人,都覺得那具身體死得猝不及防,何況別人?

老五聽到消息的第一反應,就是連同小六一起破門闖進審訊室,合力摁住正在使用暴力手段的蔣深。

“放開。”

他語氣森冷,指骨沾著骯臟的血。

小六焦急得要哭:“別打了哥,你快上樓,快點!”

待他小聲說出那件事,蔣深一把甩開他們,以豹子一般的速度俯沖上數十臺階。

會議室恰在審訊室的頭頂。

站在這裏,恍惚之間,隱約能聽著一個個驚呼,一聲聲情緒失控的叫喊,姜意眠,姜意眠。

一聲比一聲大。

他喊,眠眠。

仿佛打五臟六腑裏發出來的聲音,一個字、一個字,一橫一豎嘩嘩淌血。

“草他奶奶個熊,這都什麽事兒!”

想起剛才蔣深那副要命的表情,老五一巴掌拍在自個兒腦門上,看也沒看倒在地上的季子白,直接拽著小六出來。

他的手也有點哆嗦,摸煙的時候接連掉了兩根,直到第三根才點燃,夾進嘴裏。

呼——

深深地吸上一口,吐出一口煙霧。

頭腦迅速冷卻下來,老五對著小六,先是惡狠狠地說了一句:“當初我真不該瞎起哄,我他媽腦子有坑!

“別看我這把年紀,我還是這兩年分他手底下才混出來那麽一點名堂。蔣深這人,冷骨頭,甭管你用刀用槍怎麽砍怎麽打,他是從來不往後退的,所以隊裏不說年紀資歷,沒有一個不服。我跟著他這麽些年,還真沒見他這樣過。”

其次交代:“我看他一個人不行,我得開車陪著走一趟醫院。老三做事穩當,他爸經常上醫院,交什麽手續費都熟門熟路,他跟我們一塊。

“我剛才看了,莊有良的人沒走幹凈,你、老二、老四得留在這,千萬可得把裏面這龜孫子看好了,一點名堂都不能出。”

他說得頭頭是道,布局很正確,小六心裏清楚。

可他壓根聽不進去。

“是不是我、我不該下來的,我為什麽要湊熱鬧,我、我真是有病,永遠做不好事情,難怪到現在都沒出息。

“姜叔是這樣,眠眠又是這樣。要不是我提議讓他們介入這個案子,說不定他們現在全家人都好好的,說不定根本就不會——,嗚。”

他雙眼通紅,這麽大一男人,眼淚說掉就掉。

嘖,難怪都說世事無常。

誰知道好好一個人說沒就這麽沒了呢?

“成了,別哭了,多難看,還沒個準呢。”

老五受不住這套,餘光瞥見蔣深抱著人往後門走。

他身側垂下來的一條手臂,細而纖長,青白又僵硬,一看就沒得救。

但為了哄哄小年輕,他故作淡定:“小姑娘吃好睡好,又沒什麽娘胎病。就你們下來這十來分鐘的檔兒,怎麽可能無緣無故就去了?有這勁哭哭嚷嚷的,還不跟我去開車,送醫院檢查,說不準還來得及!”

“好、好,我開車,我要開車。”

小六手忙腳亂地跑過去。

老五交代一番,審訊室鑰匙往其他組員手裏一丟,跟著跑。

姜意眠停在原地,看著他們離開。

又看著老二、老四帶著覆雜的表情走進會議室。

到底怎麽一回事?

好像沒有外傷,房間裏窗戶上鎖。

明明他們就在一樓,離樓梯不遠,沒看見任何人上樓,也沒聽到異常動靜。

為什麽一條生命悄然而逝?

他們一人拉一把椅子坐下,眉心緊皺,滿腦子困惑,誰都沒有心思搭理對面的季子白。

只有一個派出所的警員推門進來,視線橫掃而過,不經意瞧見他就坐在那兒,不大出聲,眼角一塊淤青,一下一下擦著自己沾了灰的袖口。

慢條斯理地。

隱隱帶笑地。

擦著。

一股說不上來的感受襲上心頭,警員楞楞走神,被叫了四次都沒有反應。

直到姜意眠推他一下,脊背生涼。

他回頭一看,什麽都沒有,才啊的一聲:“什麽?”

“我問你來幹什麽。”

老四神色肅穆:“你應該知道,這裏正在進行審訊,沒事不要隨便進來。”

……也沒見你們在審訊,光打人去了吧?

警員腹誹著,還得把話傳到:“那個學生的老師家長趕過來,還有律師,在外面吵著要見他,說什麽他從小到大都是三好學生來的。外面電視臺搶著播。

“所長說老師就算了,問你們,到底要不要讓他阿姨進來。”

老二想也不想:“直系親屬得批準,不是直系不能見;律師要交文件,提申請。人是來自首的,審訊還沒完,一切按流程來,過兩天再說。”

“可是——”

老四電話響起。

省廳打來的。

他接起,對面說話的人,居然是廳長。

“你們的計劃跟行動,省廳已經全部知道了,現在正在開會決定這個事情到底怎麽處置。哦,聽說你們那邊來了一個學生自首,叫季子白是吧?

“他媽媽身體不好,在醫院急救室躺著,他阿姨帶了不少孩子的獎杯獎狀,在外面鬧,說我們警察為了結案亂抓人,連一個孩子都不放過。

“這些情況,省廳派去的人在外面都看見了,還有不少記者在說,在拍,估計天一亮,整個省,甚至全國都要看見,對我們的影響非常不好。

“所以審問沒有問題的話,早點把無關人員放了。”

“要是確實存在疑點——”

“在掌握確切證據之前,至少讓人家親屬進來看看。畢竟沒滿十八歲,法律上算未成年,不管犯什麽案子都得跟監護人交流一下,不然外面要說我們不近人情,辦事沒有章法,隨便栽贓誣陷一個小孩子。明白嗎?”

這是廳長。

擁有著省內相關事務處理的最高話語權,他的話,容不得一絲一毫的懷疑或違背。

老四只得應下,放人進來。

“阿季!”

所謂季子白的阿姨一陣風似的經過姜意眠身邊,生得年輕貌美,化精致的妝,還披著貴氣的羊羔毛大衣,一臉泫然若泣。

緊隨其後的是律師,西裝革履,打扮同樣氣派,絕非小鎮子能培養出的人才。

“您好,這是我的名片。”

律師稍一點頭,遞出鎏金鍍邊的名片,口氣公式化:“我是柳女士的律師,季先生的律師還在路上,由我暫代事務。有任何疑問你們可以直接找我溝通,現在,請讓我的兩位當事人單獨相處,可以嗎?”

老二上下打量他,表態:“審訊還沒結束,這次是情況特殊才讓你們進去。我們必須確保你的當事人不會被教唆更改口供,否則你、還有你的當事人,都得按妨害司法罪處理。”

“好的,我了解了。”

律師大步走進審訊室,視線一一掃過房間邊角,確認鄉下地方沒有監控後,帶上門離開。

“阿季!”

大約離姜意眠的半米處,柳女士放下鑲鉆的包,淚水盈盈蹲在他身前:“你怎麽樣?眼睛怎麽這樣了,誰打你?他們怎麽能打你,嗚嗚嗚,怎麽能打你,他們不是警察嗎?這樣做難道不違法嗎?不會坐牢的嗎?要是讓爸爸知道——”

她欲伸手撫摸,季子白面無表情地別過臉,“別碰我。”

“好、好的,我不碰你,對不起。”

柳女士瑟縮一下,抹去眼淚,一邊控制不住地抽泣,一邊小心翼翼道:“你、你要我做的事情,我都做到了。不光是獎牌、獎狀、獎杯,你以前參加比賽的報紙報道,我都留著,做的一本厚厚的剪貼,全部交給記者看了。

“還有學校,學校那邊不管老師還是同學,他們、他們現在都覺得,你對那個女孩很喜歡。面子上沒有表現出來,可是心裏很喜歡,所以聽說她被抓,才做出這種傻事,想給她頂罪。”

“阿季,爸爸已經答應不動她了,真的,她會好好的。”

女人雙膝碰地,猶如被逼到絕境,走投無路。

她滿眼的驚惶與恐懼,苦苦哀求:“不要再鬧了,收手吧,好不好?這次爸爸真的很生氣,他一定會懲罰我們的,他月底就要過來了。”

“我們回家吧,阿季。外面的事情都處理好了,那個女孩子,我們以後再想辦法讓她喜歡你,我們以後再找她好不好?”

“求求你,阿季,就當我求求你,不要再惹爸爸生氣,不要讓他更生氣了。”

女人哭得梨花帶月,面容憔悴。

清瘦的少年卻一動不動坐著,冷眼看著,良久才開口:“你可以回去了。”

“媽媽。”

不冷不熱的語氣,清晰無比的吐字。

女人本來還想說話,被他這麽一叫,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,簌簌往下掉。

為著這一聲,她既欣慰,又畏懼,立刻默默地、乖乖地擦幹凈臉龐,“那媽媽明天、明天再來看你。”

她摁住喉嚨,熟練而迅速地止住哽咽,走出門。

老五、老二不知什麽時候被省廳的人叫走,外頭換上兩個打扮土氣的鄉下警察,對她流露出驚艷的眼神。

“你們好,我是季白的小姨,這孩子不愛說話,麻煩你們照顧他。”

意識到這兩個人更好說話,柳女士含著眼淚,從奢華的小包裏掏出兩條金項鏈,一下塞進他們的口袋。

“還有樓上那個小姑娘。”

顧及兒子心心念念的女孩,她又摸出兩條鉆石鏈子,不要錢似的塞過去:我們家季白真的、真的很喜歡她,喜歡了好多年,才會分不清輕重,跑過來胡說八道。你們、麻煩你們也好好照顧她,好嗎?”

兩個警察面面相覷,想法是相同的。

人小姑娘突然沒了氣,送醫院去,死活還不知道呢,照顧誰?

不過這真金白鉆,不拿白不拿嘛。

他們趕忙笑嘻嘻收下,連聲保證,完全可以體諒小年輕這純純的愛戀,一定照顧倆小孩好好的。

“謝謝、謝謝你們,謝謝。”

柳女士頻頻鞠躬,被律師領走。

姜意眠看到倆警察相視一笑,搓著手走進審訊室,對季子白要多客氣有多客氣。

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,窗外光線逐漸明晰,天邊泛起一抹魚肚白。

季子白坐了很久,一直沒有人回來審他。

外面的媒體記者不知為什麽而沸騰,發出嘰嘰喳喳的噪音。

對面警員們滋溜滋溜吸著醬油色的炒面,說是早飯,滿嘴油光。

一切都令人厭惡。

那麽無趣。

他半擡起眼皮,興致缺缺:“什麽時候讓我見她?”

“誰?”

“姜意眠。”

啊,樓上那個小姑娘。

兩個警察不安地舔一下嘴唇,暗暗交換眼神。

那小姑娘死了。

淩晨送到醫院的時候,已經死了,醫生連急救室都沒讓進,說沒必要。

傳聞專案組那個姓蔣的組長火氣上來,當場發瘋。

省廳領導趕過去都攔不住,只得喊他一個組下頭的所有組員都趕過去壓場子。

這不,一直沒回來,估摸著還沒鬧完呢。

他們要說實話嗎?

說吧。

反正瞞不過去,更何況,又不是他倆幹的。

就是,沒錯。

兩人交流完畢,點點頭,清了清嗓子,這才告訴季子白,樓上那小姑娘死了。

“死了?”

“突然死的?”

季子白微微偏著頭,聲音如泉水清冽。

“是啊,無緣無故的,一點毛病查不出來,醫生都說不出個玩意兒來。你……你也別太傷心,這人嘛,生老病死再正常不過了,是吧?”

警察們說得很小心,生怕對面這位小財主,會承受不住這突如其來的打擊。

可話說完了,他們才發現,這學生一點兒表情都沒有。

悲痛沒有。

絕望沒有。

他好整以暇地坐著,臉上什麽都沒有。

可能打擊太大了,一時半會還沒緩過來呢。

他們這樣想,有些緊張地看到,他低頭握住自己的尾指,細細摩挲那片逐漸褪去、不再起眼的青黑。

目光慢慢落到那塊墻上。

也就是姜意眠所站的地方。

然後他神色一松,開始笑。

清瘦的身體一下一下顫動,心上人死了,這學生卻在他們面前悶悶笑著。

笑呀,笑呀。

笑得上氣不接下氣,喉嚨在皮膚下劇烈的活動。直把一雙眼笑得水光瀲灩,尖銳的眼角泛起潮紅,他仍不停下,仍癡癡地笑,狀似癲狂。

“……這小子,有點不對頭啊。”

倆警察眼角一抽,偷偷對話:“該不會又瘋一個?可別朝我們發火哦。”

“現在怎麽辦?”

“要不要喊他那個小姨過來?還是送醫院?”

言語之間,那學生越笑越不像話,都快把自己笑死了。

這模樣,哪裏是喜歡人小姑娘,恨得厲害才對吧?

“餵。”

季子白大約笑了七八分鐘,笑夠了,若有所思一會兒。

隨後對年紀遠比他大上一輪的兩個男人,命令道:“給我一根幹凈的筷子。”

一點禮貌都沒有。

要不是看在你小姨份上,誰理你。

左邊的警察撇了撇嘴,把沒動過的一碗醬油拌面推過去:“餓了是吧?小夥子,天底下好姑娘多得是,一個沒了,再找下一個就是了唄。反正你這麽年輕,長得俊,家裏還有錢,填了肚子就振作點,待會你小姨來了,可別說我們不給你飯吃。”

鐵碗,鐵筷,銀白色,與刀一個材質,一個色澤。

季子白伸手去接,一個不慎,筷子咣當落地,聲音清脆。

“怎麽這麽不小心?”

警察嘖一聲,作勢彎下腰。

季子白說:“不用你。”

他動作一頓。

對方再說:“我自己撿。”

“行吧,你自己都這麽說了。”

他理直氣壯地坐回去。

於是姜意眠所看到的,就是季子白獨自一人低下頭顱,上半身沒入桌下的陰影之中,如同被攔腰截斷的一具屍體。

指梢觸到鐵筷。

視線劃過小指。

他側轉過角度,對著那面墻,對著她,一字,一字,無聲道:

以,為,這,樣,就,能,甩,掉,我,了,嗎?

不。

他彎起唇角,現出一個堪稱燦爛的笑容。

你,逃,不,掉,的。

碎發抵著眉骨,漆黑之下,對方瞳孔放大,眼底盡是瘋狂的快意。

姜意眠心跳微滯。

旋即,她看著他撿起一支長筷,對準自己脆弱的咽喉——

用力紮了進去。

作者有話要說:  害,拿你們沒辦法,加更了。

就這次啊,不能再喊了,真的沒有了!一點存稿都沒有很容易崩文的!!

再次抱歉我的謎題設置可能很一般,你們得把他看做菜雞級別的社會派推理挑戰!案件背後的人物和故事,副本的收尾我還是很有信心的!

尤其是被你們說得,爸爸竟也有些帶感!

變態的爸爸 = 變態中的究竟大變態啊!!啊!!!

可是他有孩子了,他不檢點,冷漠.jpg

除非是收養的!突然興奮.jpg

另外:

【自鯊絕非正面行為,現實之中違法者必依法懲治,不要妄想以自鯊逃脫法律的制裁。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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